卷四 大婚解

  孔子侍坐于哀公,公曰:“敢问人道孰为大?”
  孔子在鲁哀公身侧陪侍。哀公问道:“请问治理民众的措施中,什么最重要?”

  孔子愀然作色而对曰:“君之及此言也,百姓之惠也。固臣敢无辞而对:人道政为大。夫政者,正也。君为正,则百姓从而正矣。君之所为,百姓之所从。君不为正,百姓何所从乎!”
  孔子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,回答道:“您能谈到这个问题,真是百姓的福气,所以为臣只能不加推辞地回答这个问题。在治理民众的措施中,政事最重要。所谓政,就是正。国君做得正,那么百姓就能跟着效仿做得正了。国君的所作所为,百姓就会跟从。国君做得不正,百姓能跟君主学什么呢?”

  公曰:“敢问为政如之何?”
  哀公问:“请问如何处理政事呢?”

  孔子对曰:“夫妇别,男女亲,君臣信。三者正,则庶物从之。”
  孔子回答说:“夫妇要有别,男女要相亲,君臣要讲信义。这三件事做好了,那么其他的事就可以做好了。”

  公曰:“寡人虽无能也,愿知所以行三者之道,可得闻乎?”
  哀公说:“我虽然没有太大的才能,但还是希望知道实行这三件事的方法,可以说给我听听吗?”

  孔子对曰:“古之政,爱人为大;所以治爱人,礼为大;所以治礼,敬为大;敬之至矣,大婚为大;大婚至矣,冕而亲迎。亲迎者,敬之也。是故君子兴敬为亲,舍敬则是遗亲也。弗亲弗敬,弗尊也。爱与敬,其政之本与?”
  孔子回答说:“古人治理政事,爱人最为重要;要做到爱人,施行礼仪最重要;要施行礼仪,恭敬最为重要;最恭敬的事,以天子诸侯的婚姻最为重要。结婚的时候,天子诸侯要穿上冕服亲自去迎接。亲自迎接,是表示敬慕的感情。所以君子要用敬慕的感情和她相亲相爱。如果没有敬意,就是遗弃了相爱的感情。不亲不敬,双方就不能互相尊重。爱与敬,大概是治国的根本吧!”

  公曰:“寡人愿有言也。然冕而亲迎,不已重乎?”
  哀公说:“我还有问题想要问您,天子诸侯穿冕服亲自去迎亲,礼节会不会太隆重了?”

  孔子愀然作色而对曰:“合二姓之好,以继先圣之后,以为天下宗庙社稷之主,君何谓已重焉?”
  孔子脸色更加严肃地回答说:“婚姻是两个不同姓氏的结合,以延续祖先的后嗣,使之成为天地、宗庙、社稷祭祀的主人。您为何说太隆重了呢?”

  公曰:“寡人实固,不固安得闻此言乎!寡人欲问,不能为辞,请少进。”
  哀公说:“我这个人很浅陋,如果不这样,怎能听到您这番话呢?我想问,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辞,请慢慢给我讲一讲吧。”

  孔子曰:“天地不合,万物不生。大婚,万世之嗣也,君何谓已重焉?”孔子遂言曰:“内以治宗庙之礼,足以配天地之神;出以治直言之礼,足以立上下之敬。物耻则足以振之,国耻则足以兴之。故为政先乎礼,礼其政之本与!”孔子遂言曰:“昔三代明王,必敬妻子也,盖有道焉。妻也者,亲之主也。子也者,亲之后也。敢不敬与?是故,君子无不敬。敬也者,敬身为大。身也者,亲之支也,敢不敬与?不敬其身,是伤其亲;伤其亲,是伤其本也;伤其本,则支从之而亡。三者,百姓之象也。身以及身,子以及子,妃以及妃,君以修此三者,则大化忾乎天下矣,昔太王之道也。如此,国家顺矣。”
  孔子说:“天地阴阳不交合,万物就不会生长。天子诸侯的婚姻,是诞生使社稷延续万代的后嗣的大事,怎么能说太隆重了呢?”孔子接着又说:“夫妇对内主持宗庙祭祀的礼仪,足以与天地之神相配;对外掌管发布政教号令,能够确立君臣上下之间的恭敬之礼。事情不合礼可以改变,国家有丧乱可以振兴。所以治理政事先要有礼,礼不就是执政的根本吗?”孔子继续说:“从前夏商周三代圣明的君主治理政事,必定敬重他们的妻子,这是有道理的。妻子是祭祀宗祧的主体,儿子是传宗接代的人,能不敬重吗?所以君子对妻儿没有不敬重的。敬这件事,敬重自身最为重要。自身,是亲人的后代,能够不敬重吗?不敬重自身,就是伤害了亲人;伤害了亲人,就是伤害了根本;伤害了根本,支属就要随之灭绝。自身、妻子、儿女这三者,百姓也像国君一样都是有的。由自身想到百姓之身,由自己的儿子想到百姓的儿子,由自己的妻子想到百姓的妻子,国君能做到这三方面的敬重,那么教化就通行天下了,这是从前太王实行的治国方法。能够这样,国家就顺畅了。”

  公曰:“敢问何谓敬身?”
  哀公问:“请问什么是敬重自身?”

  孔子对曰:“君子过言则民作辞,过行则民作则。言不过辞,动不过则,百姓恭敬以从命。若是,则可谓能敬其身,敬其身则能成其亲矣。”
  孔子回答说:“君主言语失当,百姓就会效仿;行为失当,百姓也会跟从。君主的言行举止得当,百姓便能恭敬地服从君主的命令。如果能做到,便可称为敬重自身;敬重自身,就能成就他的家族。”

  公曰:“何谓成其亲?”
  哀公问:“什么是成就他的家族?”

  孔子对曰:“君子者也,人之成名也。百姓与名,谓之君子,则是成其亲为君而为其子也。”孔子遂言曰:“爱政而不能爱人,则不能成其身;不能成其身,则不能安其土;不能安其土,则不能乐天;不能乐天,则不能成身。”
  孔子回答道:“所谓君子,就是有名望的人。百姓送给他的名称,称作君子,就是称他的亲人为有名望的人,而他是有名望人的儿子。”孔子接着说:“只注重政治而不能爱护民众,就不能成就自身;不能成就自身,就不能使自己的国家安定;不能使自己的国家安定,就不能无忧无虑。不能无忧无虑,就不能成就自身”

  公曰:“敢问何能成身?”
  哀公问:“请问怎么做才能成就自身?”

  孔子对曰:“夫其行己不过乎物,谓之成身。不过乎物,合天道也。”
  孔子回答说:“自己的言行举止合乎固有法则,不超出原有的界限,就可以成就自身。不超出法则的界限,就会与天道相合。”

  公曰:“君子何贵乎天道也?”
  哀公问:“请问君子为何尊崇天道呢?”

  孔子曰:“贵其不已也。如日月东西相从而不已也,是天道也;不闭而能久,是天道也;无为而物成,是天道也;已成而明之,是天道也。”
  孔子回答说:“尊重它是因为它永不停止地运动,就像太阳月亮每天东升西落一样,永不停止循环一样,这就是天道;运行无阻而能长久,这也是天道;不见有所作为而万物发育成长,这也是天道;成就了自己而功业也得到显扬,这也是天道。”

  公曰:“寡人且愚冥,幸烦子志之于心也。”
  哀公说:“我实在愚昧,幸亏您耐心地将这些道理讲给我听。”

  孔子蹴然避席而对曰:“仁人不过乎物,孝子不过乎亲。是故,仁人之事亲也如事天,事天如事亲,此谓孝子成身。”
  孔子恭敬地离开坐席回答说:“仁德之人不能逾越事物的自然法则,孝顺的人不能超越亲情的规范。因此仁德的人侍奉父母,就如同侍奉天一样;侍奉天,就如同侍奉父母一样。这就是所说的孝子成就自身。”

  公曰:“寡人既闻如此言也,无如后罪何?”
  哀公说:“我既然听到了这些道理,将来如果行为还有过错怎么办呢?”

  孔子对曰:“君之及此言,是臣之福也。”
  孔子说:“您能说出这样的话,这是臣下的福分啊!”